[叶包]喜相逢
喜相逢
包子是个半大的孩子，作为另外几个孩子的老大，在这条街上已经工作了三个月。
包子的工作是整日里在厨房洗碗，年纪不到，是不能在营业时间走到厅堂来，给客人瞧见的。
这日，包子擦干双手抱着空饭盆掀了竹帘走进前厅，才发现小饭馆里除了一众等着开伙的伙计跑堂帮工，还坐着一人，是位客人，独立坐在一侧的小方桌上。
没人知会啊。
包子心里嘀咕，抱着饭盆预备放下竹帘原样走回厨房。
围着圆桌坐了一圈的伙计跑堂帮工们听见声音，从弥漫着腾腾热气的饭桌前转了视线，瞧着包子打算退回去，招手喊：“包子，过来吃啊，再不来可没有了。”
包子用手指遥远地戳向客人的方向：“原来今天我已经十六岁了，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被包子一指，这才发现靠墙的两人座上还坐了个人，正在吃面，一把质地上乘的伞靠墙放着。这条街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清明后，天气晴得不像话。
那人被一众人吃惊地瞧着，扒面的手停了下来，筷子还在嘴边，嘴里塞着面，嘿嘿笑了两声，有些尴尬地招了招手，跟众人打过招呼。
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客人挠了把脸：“十分钟或一刻钟前，我记不太清，这很重要？已经要关店了？但我付过面钱，总得让我吃完。是吧？”最后一句是特意冲着包子问的。
是啊，既是迎进门的客，总得让人吃完。
包子点头。
客人赞同地“唉”过一声，对着包子笑了起来。
包子总是想得开的。都搭过话了，也没必要躲了，即使明天因为被举报，要丢了这份工作，今天也是要吃的。不如说，正是因为或许明天会丢了工作，今天更应该吃顿饱的。
包子抱着饭盆在圆桌旁挤了个位置坐下，把比他脸大的饭盆往桌上一放，先是揭开碗盖，盛了一碗饭，饭压得紧实，再夹了些菜，再规规矩矩将碗盖盖上，只把早先留在外面的隔层拿起来，用手兜在嘴边，然后拾了筷子快准狠地“厮杀”起来。
墙角那人气场奇特，没注意时，似不存在，一旦发现他在那里，便时不时要忍不住看上两眼。那人却浑然不在意，自顾自呼哧呼哧吸溜着面，再偶尔灌一口汤水。
包子觉得这种分神影响了他的发挥，好在这是一种普攻，所有人都有失水准，包子瞅着空往嘴里多塞了几块糖醋排骨，思考这或许可算因祸得福。
包子揉着肚皮，捧着饭盆离桌时，那人不知吃完了多久，面碗空着，连颗葱花都找不到。包子发现，他在看着他笑，托着脸，闲适地，在包子视线对上时，对包子提起嘴角。
手指骨感而漂亮，脸嘛……脸色苍白气色菜青，被漂亮的手指托着，因为缺乏睡眠而轻微浮肿的脸嘟了起来，看起来有些肉。
可能的话想要戳一下。不知他的脸和罗辑的脸，哪个比较Q弹。
然后包子对着被夜色衬得似明镜的玻璃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可真帅啊。
男人帅吧帅吧不是罪。
包子饭盆里装的饭是要带回去给罗辑吃的。
罗辑是包子的小弟，至少包子逢人是这么交代的。每当包子这么说，罗辑是不表态的。包子认为，不反对，就是认可，罗辑对自己这个大哥这么心锐诚服可真是令人担心啊，可不要被人欺负了去，得罩着他。
罗辑是读书的料，顶级的学霸，即便是认为读书和自己三生无缘的包子也觉得罗辑是绝对不能辍学的：“罗辑啊，你是处女座，要好好学习。”
经过拈指一算，在挣钱的包子大哥决定他得担负起在念书的可怜罗辑小弟的伙食。
今日的夜路太静。
安静得能听见路灯咿咿呀呀的电流声。
这不是这条街的特色。
而这条街上的人都有察觉危险的本能。
包子把饭盆端稳了些，步伐越发不紧不慢起来。
忽然，远处传来急速的奔跑声，似是踏空而来，带着风声，跟随着房屋砖瓦招牌被巨大翅膀扇落的声音。一道人影倏地降落到眼前，落地同时，闪着金属光泽的伞收成一柄锐利的矛，回身刺向包子的方向。
没有躲避的时间，只来得及闭眼。
闭眼的黑暗中，身后传来长矛破开血肉的声音，随后是重物挣扎着落地发出重响。
地上扬起灰尘，包子睁开眼，刚才饭馆里懒散的客人将那把奇特的伞扛在肩头。伞身干净得一层不染，而身后的怪物分明躺在地上不动了，腥膻的血液从蜷着的翅膀下汩汩流出。
危险来自于一瞬间，结束于一瞬间。而连日晴天里还随身携带着一把伞的客人，已经恢复了没有精神的样子，肩膀松弛着，拖鞋在脚下踢踏着，他走到包子面前，包子个头长得快，已经快要可以平视他。
“你还好吧？”
包子有几秒没说话。
神秘的客人凑近了一些：“咳咳，吓到了吗？我觉着不应该啊？”
一轮巨大的月亮挂在半空中。急速降落的人影划破月亮落在眼前，低调而魅人的光泽从伞骨上划过，而那个不太有精神的人在那个瞬间看起来是那么的神采奕奕，降落、收伞、回刺的动作，行云流水得仿佛带有魔性，能在脑子里仿佛回放上成千上万次。
包子甚至闭上眼睛，确实再回味了一次。
睁开眼睛，看到神秘客人脸上一副苦笑不得的表情，半举着手，摊开掌心，哄小孩般地在包子面前虚晃着摇了摇。
因为包子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确实吐了口气，放松下来：“我可真怕孩子哭。” 不知是对包子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包子端着饭盆，没有预兆地开口：“老大，你收我当徒弟吧。”语气闪烁着兴奋与理所应当。
眼前人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笑出声，大概是觉得有趣：“我还没答应呢，你就喊上啦？”
这大概就是大人的无聊之处。总喜欢在奇怪的地方看他们眼中的小孩子为难。
包子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为难。
他睁大眼睛，仿佛天边的圆月轮镶嵌在眼睛里，那么透亮。
“你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飞奔向我，一定是看中我了。”
叶修被噎住了，这次是真的咳嗽了两声。
他来到这条街三天了，解决掉身后这只怪兽本打算悄无声息离开。但是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十分有趣，竟然产生了想要将他带走的情绪。
抵达这条街的第一天夜里，叶修蹲在塔楼上吸烟，一个绑着丸子头的黄发小鬼一路疯狂逃窜，两只漂浮在半空的小怪兽一路撵在身后。
半大的少年一边跑，一边喊：“告诉你们，再追着我跑，我可要生气了。包子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少年跑得气喘吁吁，还能放大话，叶修觉得有些好玩。手下将千机伞变成枪，准备随时击杀两只小怪兽。
少年往街巷里跑去，动作灵敏，一个矮身，一只小怪躲避不急撞到低矮的招牌，大约是坏掉的彩灯在漏电，小怪发出吱吱叽叽的惨叫声，可怜兮兮地，由半透明的颜色变得灰白。另一只小怪看到同伴的惨状，吓得抖了几下，像一只弹动的果冻，然后他呲牙咧嘴着，打算扑向包子。
包子却早摸了一把石头握在手里，连扔了三次没扔中，小怪被激得更加生气了，叶修把枪举到眼前，瞄准。
包子第四次出手，准头差得可怕，已经那么近了，小石子却还能直直从小怪头顶七十厘米的高度飞过去。叶修叹了一口气，拉开枪膛。
神奇的事情却发生了，石头砸到歪歪斜斜绑在一起电线，一根断掉的电线落下甩到小怪，刹那间，小怪电成白灰，飞散开去。
十米外的包子对眼前的一切表现出了惊人的镇定，仿佛他早有所知，仿佛一切皆是他的预谋。他看着电线闪了两下火花，再重新熄灭，叉起腰，大笑两声：“就说不要得罪包子大人了，为什么要不听劝告呢。”
然后他扬了扬他的杀马特发型，扬长而去。
叶修看着少年消失在街巷的阴影中，一时拿不定“包子大人”究竟是有惊人智谋，还是幸运值易于常人。
手中一变，千机伞恢复原型，叶修撑开伞，飘飘摇摇从塔楼跳了下去。
五月，小街的夜风，天然醉人。
“你从那么远的地方一路飞奔向我，一定是看中我了。”
哪里不对吧。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叶修伸手拍了拍包子的头，能感觉到包子的脑袋在手掌下不耐烦地钻了一下。
叶修用吃完饭剔牙的语调说：“不是小弟吗，要听话。”
包子顶着叶修顶漂亮的手，隐约闻到叶修指尖传来香烟的味道，包子竟第一次觉得香烟的味道好闻起来。
就是这只手使出那样的神乎其技啊。
“你跟我走吗？”
“好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不问去哪里吗？”
“但是，去哪里并没有差别啊？”
叶修拄着伞想了想，伞柄圆润称手，是啊，又有什么差别呢。
“不问名字吗？有专门拐骗小孩的坏人啊。”
“可是问名字有用吗，你看中我，我愿意跟着你，其他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说是吧，老大。”
好吧，无话可说，打嘴炮向来无敌的叶修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是说，但凡能在这个广袤的宇宙中相遇，总有另一个人，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老大，你能问问我的条件吗？”
“我不问，你就不会说吗？”
包子摇头：“你不问，我也得说。老大，我能不能带上我的小弟。”
包子又重新说了一遍：“老大，我要带上罗辑，我得带上我的朋友。”
叶修退远一步撑开伞，再向包子伸出手，包子没问答案，只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抓住。
叶修带着包子跳了起来，包子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轻盈，像插上了竹蜻蜓。
包子听见叶修说：“那就先去找罗辑，然后我们去到一个地方，那里有许多的新朋友。”
包子觉得这可真好。
真好啊。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