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有条件破解
周黄 有条件破解
黄少天没有想到再见到周泽楷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方才的会议上，周泽楷穿得西装笔挺，双手交扣着，认真听人做报告的样子，就好像没有发现现场有黄少天这个人。于是黄少天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或许周泽楷确实没有看到他，又或者周泽楷已经不记得他曾经认识过一个叫黄少天的人。
或许是由于闷热，会议中，黄少天手心不停冒汗，连带拿记号笔捏在手里都觉得打滑。黄少天看了眼墙壁上显示的室内温度，23.6°，可恶，明明开了空调。
因为实在觉得手心黏腻，会议结束后，黄少天与团队同事分开，右拐去了卫生间。凉水冲到手上的瞬间，黄少天感到一阵轻快，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和周泽楷一起坐在阶梯教室听课，周泽楷抓着他的手指从指根摸到指尖……那时，他也是手心一阵阵潮得出汗。
从洗手间出来，黄少天落了单，走出大厦正想去提车，路边一辆黑色保时捷开了车灯，对黄少天闪了下眼。黄少天下意识看过去，周泽楷半打开车门，冲黄少天远远点了个头。
作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一旦对方有过表示，回礼是必须的。黄少天走到周泽楷车边，用轻松的口气说：“原来真的是你，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说完，黄少天偷偷瞟了眼车前镜，确定自己嘴角松弛，带着微笑，再转过视线却发现周泽楷垂着眼睫，下巴微微扬起，像极了刚才在会议中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样的周泽楷，是黄少天不熟悉的，印象中的学生时代，周泽楷总是穿着颜色浅淡、质料柔软的休闲面料，黑发蓬松地搭在脑门上，低头写字时，周泽楷会用笔帽将刘海别起来，整个人没有棱角到仿佛怎么用手指去戳也不会漏气。
黄少天曾经搓着周泽楷的脸问：“你这么好欺负，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周泽楷也不抵抗，只是用自己的手从外面包住黄少天作孽的手指，“那就一直在我身边。”
而转眼，周泽楷已经穿着挺括的料子，抹着发蜡，端着脸上的表情，像个最典型的职业精英。
“送你。”周泽楷说。
有一会儿，黄少天没明白周泽楷在说什么，随后，周泽楷从里面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僵持了五秒或者十秒，黄少天钻进了周泽楷车里。
黄少天觉得自己一定是鬼使神差吃了失心丹。现在他坐在周泽楷的副驾驶座上，他自己的车被扔在了今天开会的大楼。
周泽楷开车的样子，也是黄少天没有看过的。但这并不是周泽楷第一次载黄少天，以前不止一次，黄少天坐在周泽楷的自行车后座，半扶着周泽楷的腰，两人一起在校园里招摇过市。那时，周泽楷也会回过头来让黄少天不要乱动，注意安全。
之所以用“也”，是因为黄少天刚坐进周泽楷车里那会儿，周泽楷弹起了车门锁，然后他倾过身……周泽楷靠近时，黄少天甚至能闻到周泽楷衣服上沾染了清淡的熏香，松木清泉或者还有柑橘……听到咔嚓一声，黄少天才意识到刚才周泽楷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暧昧过头，类似于情人间宣誓主权的动作。
于是黄少天忘记了他是想跟周泽楷说，他自己也是开车过来的，他的车就停在附近的室外停车场。
很快，黄少天注意到一个细节。周泽楷插在锁孔里的车钥匙上挂着一只夜雨声烦的小人。这是他们大学时一款很红火的游戏里黄少天最喜欢角色，当黄少天知道周泽楷喜欢夜雨声烦最大的人气竞争对手一枪穿云时，黄少天微妙地有种后院着火，最大的敌人原来窝藏在自己家的感觉。然而，不论如何，游戏出挂扣时，黄少天霸道地别了一只夜雨声烦到周泽楷的钥匙串上，他自己的钥匙串上挂的却是一只一枪穿云。
有点糟糕，一旦注意到周泽楷留下了那只夜雨声烦，并且一直用到现在，黄少天止不住去猜测更多，比如……周泽楷是不是喜欢过他，周泽楷是不是喜欢他，周泽楷是不是还喜欢他。
曾经，黄少天是坚信周泽楷喜欢自己的，虽然他一直没有问过。但是，周泽楷看着自己满心满眼的笑，怎么会是骗人的呢，一定是喜欢的。然而大学快毕业时，黄少天才发现自己坚信了快四年的东西，也不过是建立在一厢情愿上的空想。
“想什么。”周泽楷问。
刚驶过一个转弯，车身已经打直，黄少天看了眼街景，认出他们正在往某个新近建好的商业区走。
“我们是去吃饭？”黄少天靠进椅背里，“老同学见着，叙叙旧也挺好。”
“老同学？”周泽楷笑了一下。
“周泽楷，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黄少天曾经对周泽楷喊过这句话。
大学四年，周泽楷也好，黄少天也好，他们默契地拒绝了绝大多数的脱团机会。说是绝大多数，其实大概能说所有，例外只有一次。
当时，有个女生和黄少天玩得很好，上课有时坐在一起讲讲小话，每周一次的强制早操后一起去食堂吃早饭，或者偶尔晚间一起去校外吃夜宵。当然，这些时候周泽楷都是在场，并不是一男一女的单独行动，何况，黄少天大半的心思还放在周泽楷身上……捏着竹签往周泽楷碗里塞串串，周泽楷太久没说话便过去撩拨一下……黄少天觉得是周泽楷擅自结束了他们之间那段不明不白的关系。
一直以来都是女生和周泽楷把黄少天夹在中间，某天，女生忽然就换到周泽楷那边去了，而且此后两人偶尔背着黄少天说话或是见面，有时当着黄少天的面也会自以为隐瞒得很好地互相偷看两眼。
忽然之间，就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更难受的是，周泽楷明明应该和自己最好，为什么突然插进来一个女生，自己的位置便往后挪了一位。
黄少天后悔了，为什么他要和那位女生熟悉起来，又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周泽楷面前。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周泽楷和那个女生来往呢，说到底，觉得周泽楷喜欢自己也只是他“觉得”而已。他和周泽楷之间是不存在他不允许周泽楷谈恋爱的理由的，他和周泽楷只是朋友。
黄少天开始躲避他们，不仅是那个女生，也包括周泽楷。印象中，有天下午，他一个人趴在床上打游戏，周泽楷来找过他，那时，他已经有三天没有与周泽楷说过话。他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拒掉周泽楷的邀约。
“去吃饭。”
“胃痛。”
“上自习。”
“不想看书。”
“聊天？”
“你会聊天吗。”
“陪我坐坐？”周泽楷拉黄少天的手。
“陪什么陪，你有的是人陪吧，你怎么这么烦，我一会儿有约行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两男的，难道什么事情都要互相通报一下吗。周泽楷，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自己偷偷摸摸和女生见面也不跟我说的。
既然这么说了，黄少天就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了。甩开周泽楷的手后，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回头看周泽楷的样子，不要猜测周泽楷是不是有些受伤……其实黄少天约莫觉得自己是有些开心的，如果周泽楷感到受伤……在乎我一点，再多在乎我一点，舍不得我，不要喜欢别人，一直看着我，比喜欢任何人还要喜欢我……
但是这些话，黄少天说不出口，即使他平常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比这些加起来还要长几倍的句子，偏偏最重要的这些，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和周泽楷分开后，黄少天去了三站路外的一个网吧，一个人打游戏打到晚上十一点，回到宿舍时，宿舍已经锁门有半个小时，黄少天正想着与其叫醒舍管挨骂不如再找家网吧通宵，然而，下一刻他看见周泽楷一个人打着伞站在宿舍路口的路灯下。路灯分明是昏暗氤氲的，周泽楷的脸却看起来特别清晰。
黄少天终于意识到，原来是在下雨的，天上飘着细细密密的雨。
周泽楷把伞举到黄少天头上，“去哪了？”
“要你管。”
“回去吧。”
“人家还等着我呢，我钱没带够，正好遇到你，免得吵醒舍管还得偷偷溜出来，你借点钱我吧，我明天还给你。”
“不给。”
“你怎么这么小气，以前白喂养你了。”
“这么晚了，回去吧。”
“和人约着呢，总不好意思让姑娘等。”
“……是女生吗？” 周泽楷眨了下眼睛，低头看地面。
“嗯。”
周泽楷仿佛一个早已知道答案，等到通知答案的那刻却还是不敢置信的人。他抿着嘴，又眨了两下眼睛，“伞给你。”
在这样的一个雨夜后，他们已经三天没有说过话，周泽楷在第三天下午过来敲黄少天寝室的门。黄少天觉得他对周泽楷一定有雷达，即使周泽楷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黄少天也知道门外那个就是周泽楷。
门没锁，周泽楷敲门没人应，于是他推开门，看见黄少天侧躺着卷在被子里闭着眼睛。
黄少天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周泽楷靠近他，应该是踩在了椅子的横杆上，两人越靠越近……黄少天想，你亲下来，我就原谅你，亲下来，我就告诉你我的一切心情，亲下来，告诉我你喜欢我，那么我就会告诉你，我也喜欢你。
然而，没有，周泽楷只是悬空看了黄少天一阵， 又静悄悄爬下凳子，带上门走了出去。
周泽楷走路的声音很轻，但黄少天就是觉得周泽楷的脚步声一声声敲在心底，让他特别想把被子捂到头顶，大哭一场。
黄少天觉得自己对周泽楷的感情，结束在一个午后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的吻里。
车确实开到了新落成的商业区，然而在每个黄少天以为周泽楷会停下来的酒店或者餐馆前，周泽楷都开了过去。
黄少天手心又开始泛潮，他觉得仿佛有一个三头身小人长着周泽楷的样子在他心里胡乱地跳，弄得他心烦意燥。周泽楷到底要做什么，周泽楷到底想怎样，周泽楷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后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们去哪？”黄少天试图和周泽楷交谈。
“我家。”顿了一会儿，周泽楷接着说：“才四点，先聊天。”
“你会聊天吗？”黄少天觉得周泽楷完全未经同意就把一个几年未见的人带回家，简直让人谛笑皆非，“我不去你家，你要说话，我们找间咖啡厅。”
“我家。”
“我为什么要去你家。”
“……”
“周泽楷你说话，你这算绑架。”
“就绑架你……不带回家，我怕你跑了。”
黄少天愣了片刻，他不清楚他理解的意思是不是周泽楷要说的意思，“为什么怕我跑了？”
“你都不肯跟我回家。”
黄少天忽然觉得周泽楷也没变，小孩撒娇一样的说话方式分明还是那个周泽楷，“为什么跟你回家，我就不会跑了。”
“舍不得。”
于是黄少天按着眉头大笑起来，“周泽楷，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啊，你家里是有金山银山还是大宝贝，我为什么看了你家就舍不得走。”
其实黄少天明白的，他隐约知道周泽楷要给他看什么，以前周泽楷陪他去家具店买台灯，他们推着车走过家俬区，黄少天对周泽楷说：“我喜欢新绿色的墙纸，床单最好用橙黄色，家具什么的奶白就好了，一定要有一个很大的床头柜，方便我躺在床上随手往里面塞东西，垃圾桶要小猫形状的，再摆一个企鹅地灯。周泽楷，如果你以后用这样的房间招我去住，我肯定赖在你家不走。”
当时，周泽楷很认真地拿出手机，往屏幕上敲字，起初黄少天以为周泽楷在他说“人生理想”时，和别人发短信，有些不开心。后来，周泽楷把保存好的备忘录举到黄少天面前，固执而镇重其事地说：“说话要算话的。”
“为什么当时不怕我走了。”
“怕，但你不听。”
“没看出来。”
“你非要跟女生出去玩。”
“嗯。”黄少天也没解释，只是笑，“那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你喜欢我，不让我和别人谈恋爱。”
“……”周泽楷又不说话了。
“周泽楷，别玩装沉默这套啊，说话。”
周泽楷瘪瘪嘴，和精英派头十足的违和，却又觉得非常可爱，“总是有人喜欢你，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下一个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所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喜欢我跟别人在一起。”
“怕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了，怕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恋爱的心情都是一样一样的。
但是，不说，也什么都没有了呀。
所幸，两人都喜欢对方。
所幸，还能遇见。
“跟我回去吗？”
“先去看看吧。”
“只看看？”
“万一你家布置得和我想的不一样呢。”
“……狡猾。”
然后，黄少天就得意洋洋地耸耸鼻子，仔细地看向以后每天都将走过的路。
车也就确实地开往家的方向了。
（END）
